郭台銘臉書全文:
今天是12月2日,是我先弟郭台成的生日。
我與台成手足情深,我從小就帶著他,只要跟媽媽說,要帶小弟出去走一走,媽媽絕對百分百放行。我常背著他去打彈珠,有時輸光了,他還會幫我拿回幾顆彈珠。
2007年7月,台成因血癌過世了,一晃眼,已過了15個年頭。
摘錄回憶錄中關於這部份的幾段文字,謹此表達我的懷念情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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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人生遇到的兩個最大的打擊,一個就是我的先妻林淑如乳癌過世,還有我的先弟郭台成血癌過世。
在我先妻過世之後,我以為癌症已經為我的人生帶來了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巨大傷痛,卻沒有想到就在不到一年過後,我的弟弟郭台成又被發現罹患「急性骨髓性白血病」。原來我這一生與癌症的奮戰,才剛開始另一個新的章節。
在我弟弟與血癌搏鬥的那一年半之間,我沒有辭職也沒有請假,他到北京作骨髓移植的時候,那時候我沒有自己的飛機,一年跑北京四、五十趟,就坐一般的飛機過去,去那邊看他幾天,再回來台灣。
2007年對我來說,不論事業或是家庭,都是重大考驗的一年,那也是我們第一台iPhone做出來的那一年,那時候鴻海全力打造出第一台iPhone,但那段時間從二、三月開始,我就已經長駐北京,必須要兩邊去監控。我還是很堅強,鴻海公司沒有因此受到影響,我公司的業績還繼續地成長。但沒有人知道我在內心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壓力,以及我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來打這一仗。
2006年農曆初一的時候,台成去打高爾夫球,打到一半他就不太舒服,他就提早回來,去馬偕醫院抽血,抽了血之後就發現有問題,當時我就緊急被叫到馬偕醫院去。
醫生很嚴肅地臨床跟我說,你弟弟得了「急性骨髓性白血病」,也就是「血癌」。我當下就問他們,台灣治療血癌最好的醫院在哪裡,他們說是台大和榮總,我們立刻就赴台大做檢查。
台大血液腫瘤科的主任田蕙芬教授是他的主治醫師。檢查發現,台成屬於比較特殊的M4型的急性骨髓性白血病。血癌一般分為六型,M1一直到M6,他屬於M4型的,但台成有一個特殊的基因突變。當時台大醫院已經有這樣的技術,可以檢驗出來基因突變的部份。
後來台大為台成做標準化療,標準化療第一個療程下去,白血病細胞血球僅存1%的,但三個禮拜後又都長回來,完全無效。
當時我雖然已經走過了先妻乳癌的傷痛經歷,但是一直到台成被發現罹患血癌,我才知道這種癌症有多可怕。
當一個人得到血癌的時候,身體裡面大概至少有十的十次方,也就是有一百億顆癌細胞,而且是遍佈在全身。所以為什麼說「血癌是末期的癌症」,因為它一來就是全身性的。我們癌症都分一、二、三、四期,第四期就是晚期或末期。血癌一發病的時候,不只是第四期,而且它是非常嚴重的。
那年四月,我和女兒曉玲到台大血液腫瘤科主任的辦公室,那時候第一次見到唐季祿醫師,唐醫師是台灣骨髓移植的專家。那時候他跟我說:第一,台成得的這個白血病,非常難治療;第二,台成對化療的反應非常頑固;第三,台成的基因突變的機率很快,就是某個藥儘管有效,但是癌細胞會很快就突變,身體就產生抗藥性,這個是很可怕的。
唐醫師說,台成只有一條路:做骨髓移植。
我們就這樣開始了漫長的骨髓移植的路程。
※
我跟台成兄弟兩個人雖然差12歲,但是他最像我,我也一直把他當作接班人予以培養。那時候淑如才剛過世沒多久,對我來講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,我願意不計任何代價來醫治好台成,美國、日本、韓國、台灣、中國大陸的醫療專家,我都陸續接觸過,不是只有做骨髓移植,還有各路各樣的專家,因為在這過程中間會碰到很多問題,神經科、放射科、感染科、心臟科、胸腔科、腸胃科,所有的科幾乎都有。
這裡面陸陸續續也找了中國大陸很多專家,尤其是北京還有天津的,我們也曾經到天津的腫瘤醫院去很多趟。台灣這邊也有動員很多人,台大、台北榮總、台北醫學院、萬芳醫院、新光醫院都有,慈濟當然也不用講。
在這些過程裡,台成那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滿沉默的,就是聽從醫師和家人的安排,但是他很堅強,從來沒有抱怨。
人類從2000年才開始花很多工夫把基因予以解碼,但在2006年,要把白血球完全做基因解碼仍然很困難。
那個年代,儘管做了基因解碼,也沒辦法讀這個天書。你不知道裡面到底哪些基因片段是有問題的,這個基因片段的意義在哪裡,更不要說哪裡是可以用來誘發免疫系統產生免疫反應的。我們那時候大概就知道「放射線治療」和「免疫治療」是唯二有效能夠治療他的,標靶藥物那時候還沒有,化療也沒有效果。
陸陸續續,台成接受很長一段時間的治療,身體狀況已經變得很虛弱,右手右腳都沒力氣,也無法翻身,就是一直臥床,反覆發燒、感染、排斥。他其實是很痛苦。而且因為他在醫院住得太久了,心智狀態變得相對脆弱。
唐醫師告訴我,台成跟他說過:「如果我只能活90天,你就讓我痛快地活,不要讓我知道能活幾天。」我聽了之後,進去病房跟台成談了很久,我決定尊重他的意願。
2007年7月4日,台成就這樣離開了我們。
※
台成走了以後,兩岸的醫療團隊都筋疲力竭,覺得是一個很大的挫敗。我雖然傷痛,但我告訴自己,不能讓台成的過世打倒我。
我只有意志消沉一天,第二天我就跟大家說:「我希望我弟弟這些失敗的經驗,大家可以記取教訓,可以繼續用在其他病人身上。」我也去和北京的道培醫院去談,說可以把資金挹注到他們身上,幫助其他人接受類似的醫療。
之後,我與台大醫院院長林芳郁碰面,提到想協助唐醫師在台大醫院弄一個比較像樣的移植中心,那時候林院長說,不可能每個人都找一個金主就來說要蓋一個好的中心,因為臺大醫院就是寸土寸金,沒有那麼多地。
唐醫師跟我說,移植的醫院是不能單獨存在的,必須要很多單位很多專科的支援。我說好,那我就要與台大長期合作,把當時救治經驗移植回台,在醫院做幹細胞研究,還要成立永齡健康基金會,積極推動抗癌。
先妻和先弟的先後離世,讓我了解了這個世上所有為癌症所苦的人們,究竟面對的是多麼艱酷的的一場奮戰。如果連我以我的能力,尚且都得如此艱難地去打這一場仗,一般人到底還能有多少勝算?又有多少家庭要為了失去至親而痛苦?我不希望再有這麼多人因癌症而像我一樣失去所愛。
自此,我決定在台灣興建癌症醫院的夢想,正式啟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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